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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食品廠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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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語之間,言不由衷的神態盡顯無疑。我知道,他舍不得這個廠子,人在什麽地方生活得久了,自然會生出一份感情。所以,我不懷疑他想讓這個廠子運做起來的渴望。我這麽做只是想先從對面擠兌他一下,看他下一步會怎麽走。畢竟這兩萬塊錢不是很多,還至於讓他把自己的良心給出賣了,即使他的良心不值錢,那他也不會拿後半生的飯碗開玩笑。

華主任如送瘟神般的把我打發出了大門,不帶一絲留戀的把門給插了。我身子剛憋出大門,想回頭跟他道一聲別,卻差點把自己的鼻子給碰了!只有對那已經緊閉了的門苦笑一下,應著西斜的月牙,深一腳淺一腳的向車那兒走去。

郊區的夜,沒有華麗的燈飾,但蟲鳴蛙叫,相互呼應,田園之風,引我入迷。

胖子在車裏已經睡熟了,大概是怕窒息,他沒關車玻璃,好在這裏安靜,沒什麽歹人,如果是在一個繁華的地段,他如此,不把他搶了,那才叫怪呢。

我上車的動靜把胖子驚了起來,他伸手在身上一陣的亂抓,嘟囔著說道:“你小子怎麽呆那麽長時間啊,我的血都快把這一個村子的蚊子給養肥了。談的怎麽樣?”

我仰在座位上,搖了搖頭說道:“還得再等幾天。先跟我回趟家吧,換身衣服。行嗎?領導。”

胖子也不多言,開車燈,明了這暗路,緩緩地向前駛去。微涼的夜風,裹進這燥熱的空間,雖有心抹殺這車裏的煩悶,可又被這發動機的熱量給抵消著。

燈火暗了下來,我的住處,幽靜得有點讓人恐慌。胖子默默的隨著我,向屋子裏走去。

依次按亮了燈,房間依舊,心卻澎湃著。有種久違的欣喜,又有一種慘淡的別痛。

屋子裏依舊很清潔,但這裏的裝扮卻少了一份溫馨,多了一份刻板。這應該是老高在幫我收拾屋子的原因吧。具體的讓我說,是哪兒出的問題,我還真說不出來,是一種感覺。

我招呼胖子隨便坐下,找了幾件衣服,轉身要走,隨便的灑了一眼辦公桌,見上面擺了厚厚的一沓單據。隨手拿來,看有沒有緊要的,如果有,那就在上面畫上兩筆,算做批示。

逐一的翻著,突然一樣東西掉了下去。俯身下去,一邊接著看單據,一邊心不在焉的拾將起來,放在單據上面。娟秀的字體,使得我心裏一蕩,這是郝燕的字啊。我迫不及待的把那沓單據往桌子上一扔,抽出轉椅,坐在上面,小心謹慎的撕開信封。

胖子見我坐到椅子上,站起來,催促道:“走吧,還看什麽呢?”

我慢慢地抽出了信紙,用手感覺了一下這封信的厚度,薄薄的,不免得起了點遺憾,但歡喜又馬上把這點遺憾沖淡了,削沒了。渴望的,輕柔的把信紙展開,激動油然的上了心頭。

念然:

你的傷好了嗎?隨信寄去了一點藥,希望對你的傷有用。

對不起。我知道,這一聲對不起,無法抹掉我對你的愧疚,也無法讓我從這愧疚中解脫出來,但我還是要說,念然,對不起。

知道我在北京剛見到你的時候,是什麽心情嗎?緊張,恐懼。我怕你當眾揭我的底兒,我怕你說我曾經被你買過。想想,也夠可笑的,我就是這麽一個人,一個自私的人。那個時候,我整天不安,所以就想跟你談談,哪怕是給你一點錢,也想把這個事情了結過去。所以我拉了趙倩去看你。

當時你給我的感覺就像一個大哥哥似的,寬容而大度。

以前,你在農村的時候,我並沒覺得你有多麽的苦,因為那兒的環境就是那樣,但在你住的那兒,見到你,我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疼,那個個時候,我就想,我要幫你。可沒曾想到,因為你的脾氣還挺倔,在你拒絕我的時候,我傷心,但後來想想,也就無所謂了,因為你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,而且施恩不圖報。是個真男人。

既然在這方面不能幫你,我想你上學上得少,就想幫你學點東西,這樣對你以後在北京立足可能有點幫助。現在想想,也是可笑的。每個人的興趣不同,自然所學的東西也就不一樣,在後來的接觸中,我發現你的知識要比我這樣科班出身的人淵博得多,用你的話來說,就是知不足而學比學而知不足要領會得多得多。所以我也就不再抱幫你的想法了。那個時候,我對你只是佩服。

還記得你在街上撞見我和他嗎?當時我心裏很慌,不知道為什麽,就是慌。好想追上你,跟你解釋,雖然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,但卻有這個沖動。後來仔細地想想,我發現,我心竟然是如此的依賴於你。因為你的執著,你的勤奮,你的刻苦,你的幽默,還有你的矯情,更加是你的不屈不撓,讓我潛移默化的接近了你,可以說,是喜歡跟你在一起。因為跟你在一起,可以讓我嘗試另一種生活,讓我的心徹底的解脫,讓我真正的開心。只是,我跟他在一起七年了,你也知道,我是一個習慣於慣性生活的人。哎,這些說來又有什麽用呢!一切都過去了。

在你受傷的那一段日子裏,我有點慌了,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這些事情,媽媽要帶我去鄉下散心,我不忍駁她,也就從了。那一段時間裏,我夜夜不安,難以入夢。想訴說,可又無人可說,想忘記,卻記得更加牢靠。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,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同學,不知道該怎麽……偶爾的一次睡眠,也是想解脫。是夢到自已在一個沒有門子和窗戶的小屋子裏,僅僅放得下一把椅子和一張書桌,置身其中,不聞世事,覺得這樣才是我的歸宿。那個時候,媽媽也極力地想讓我走出去,雖然覺得對不起你,可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,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平衡我的心態。

我是背著這個包袱走的,想讓這個包袱裏的東西隨著距離而輕快起來!可不曾想到的是,現在到了國外,真成了這樣,別人說的話,我聽不懂,我說的,別人也聽不懂,心依舊是寧靜不下來,以前生活中的點點滴滴。如電影畫面般的出現在我的腦子裏,不眠不休,讓我回憶。

念然,對不起。我說這些不是想讓你原諒我,也不是想求得你的同情。只是想告訴你,我是一個怎樣懦弱的人,一個怎樣自私的人。以前總覺得我要同情你,其實我自己卻是最值得同情的,只是沒有意識到罷了,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啊?但我卻就是這樣的一個人。謝謝你的愛,謝謝你讓我開心的日子。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,謝謝。

念然,我說這麽多,只是想告訴你,我配不上你。但我依舊會祝福你。希望你幸福。

一個人在北京,要註意身體。飲食上多註意一點,早餐一定要吃,酒要少喝。還有,做生意也不用那麽拼命,人的價值不僅僅是用錢來衡量的,夠用就行,你說是嗎?

郝燕

XXXX年X月X日

信紙的尾部有淡淡的水洇痕跡,淺淺的幾滴。我反覆的看著她的文字,心卻飛到了她的身邊。

一直站在桌子前面的胖子見我臉上陰晴急速地轉化著,說道:“兄弟,怎麽了?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啊?咱們先走吧,車上說,按說今天你不能回來的,要有重要的事情,也得我們那兒兩個人陪你過來。”

我呆呆地看著信,默默地說道:“哦,這樣啊。那你先回去吧,我不玩了。”

胖子似乎沒聽明白我說什麽,眉頭微皺,驚訝得說道:“你說什麽?”

我把那兩張信紙放在旁邊說道:“買這個廠子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,是田正義自己運做的這個事情,我之所以應承了這個事情,是因為我剛到北京的時候,他幫了我,出於情誼,我才幫著遮攔的,你明白了吧。”

胖子抓起我放在旁邊的那兩張信紙,看了看笑道:“就因為這個?我一直還以為你是個男子漢呢,原來你也不過是個重色輕友的家夥。你以為你現在否認了,就可以脫身?我告訴你,現在一切的證據都顯示是你在背後操縱這個事情,你要不接手這個廠子,下半輩子恐怕就要在裏面過了,別以為我是在嚇唬你,自從你認了這個事情之後,你也就進了這個套。你大哥和幾個人一齊咬住你,你知不知道?你這裏沒有監控,也就咱倆人,我說這話也不怕傳出去,要不是建軍幾次三番的找我,我也沒必要上下給你融通,弄出這麽一個折中的辦法來,你小子,算命大吧。”

這話讓我很是驚訝,問道:“你們不是中紀委的人呀?”

胖子笑了笑說道:“是啊;我們是受他們領導的,呵呵。他們派員來監督,這算不算中紀委辦案啊?走吧,你也別讓我為難了,以後做事情心裏先有個底兒,別這麽冒失。要不你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。”

我聽完他這話,一身冷汗,呆呆地望著他,久久的無語。我一直都以為我精明到家了,可沒想到卻處處落人算計,如果不是二哥,這次,我真就要栽了,而且會很慘。

胖子見我的模樣,側身過來,拉我一把道:“走吧,還做夢呢?”

我無力的隨他而去。那兩張紙也隨著我離去而帶起的風飄了起來,向桌子下面飄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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